第 91 章 假如越棠没黑化(六)[1/2页]
天上繁星闪烁,明月高悬。
柔和的月光之下,秀丽的南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烟气,杏花春雨一般潮湿而渺渺。
沈觅站在这几日里暂居的园子之前,临行前,又回头看了一眼。
青墙黛瓦的江南园林,短短几日,便处处都留下了和越棠在一处的回忆。
想到越棠,沈觅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。
没有再多做停留,天亮之前,沈觅一行人在黑暗中秘密出城,前往南都外不远处,北朝使团这晚暂时停歇的驿站。
这次出使的使团中多数为沈觅自己的人,其余同行的大臣就算有察觉沈觅离开的,但因着这些日子也没有听闻沈觅那边出事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。
等到天一亮,使臣们终于见到正脸出现在人前的沈觅,使团中也无人面露意外,氛围一片和谐。
铎铃声动,车队顺利启程。
沈觅半夜回来,此时困倦地坐上马车,只能强行提着精神和众使臣一同正式入南都。
她还没忘记这回来南都的职责。
十日之后便是南皇陛下寿辰,这一次出使的目的就是为了贺寿。沈觅如今作为北朝名正言顺的皇储,亲自领北朝使团携着重礼前来,无疑是给足了南皇陛下面子。
一行人抵达南都城门时,南皇陛下早早就派遣了朝中几位官员在城门口候着,为北朝使臣引路,一路顺畅地前往提前准备好的使馆。
等到了使馆,白日的时间都会留给使团自己支配,让众人稍作休息,或者先稍微熟悉一下南都的民情。黄昏之后,南皇陛下才会在宫中设宴,以接见远道而来的使臣。届时,南北两朝大臣便会齐聚一堂。
沈觅补了半天觉,紧接着就准备去皇宫赴宴。
有南朝皇帝的寿辰宴席在后,这次宫宴便也没有大办,可到场的高品阶官员却也基本齐全。皇帝阶下一侧是丞相为首的南朝官员,另一侧是以沈觅为首的北朝此次前来的大臣。
沈觅提前看过了南朝重臣的画像,对席间的朝臣并不算陌生。
坐在席位间,她面上带着疏离有礼的浅笑,视线扫过对面已经落座的官员。
她一眼就认出了目前担任大理寺少卿的慕容少主,慕容祈。
任务世界的慕容祈生命并不长久,在越棠代他犯险之后,早早就死在天灾之下。
而在这个世界,越棠不再是他的替死鬼,他反倒能够顺顺利利地长大,如今更是未及弱冠便开始担起了整个慕容家,如今不仅早早入朝为官,还成了各大世家中公认的慕容氏少家主。
看到慕容祈,沈觅眼睛亮了些。
她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——
不知道越棠会不会也来了这里。
沈觅沿着慕容祈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好几遍,却还是没有看到越棠的身影。
他是暗卫,想来也不会出现在明处,更何况是被她看到。
可见不着人,沈觅还是有些惆怅。
如今她回到了北朝使团之中,不知道越棠还会不会过来她身边。
昨晚说得也不清不楚,他若不主动过来,她见他又成了一件难事。
沈觅叹了一口气。
宴席上觥筹交错、推杯换盏互相试探,她滴水不漏地应付完,面对南皇的态度亦是以一个晚辈的礼节,周全地不可挑剔,等到筵席结束,沈觅唇边标准的弧度才慢慢抿平。
终于等到能够离宫,沈觅同云霏等人与北朝其他使臣分开走,迫不及待地直接沿着最近的路往宫门走去。
宫道狭窄,黑白二色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,在一个拐角之处,沈觅等人恰巧和慕容家的人撞上。
慕容祈看到沈觅,面上流露出一丝惊讶,随即便举止温和地行礼拜见。
沈觅一见慕容祈,立即又朝着他身边多看了几眼。
几个小厮,几个护卫。
还是没能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。
叹一口气,沈觅不再抱有什么希望,索性在出宫之前和慕容祈同行了一路。
越棠是慕容祈的心腹,若说了解,慕容祈大概是这个世界投影里面最熟悉越棠的人。
她说不定还能从他三言两语之中,多了解一点别人眼中口中的越棠。
沈觅心底还隐隐怀着一个念头。
要是能让越棠名正言顺来到她身边,那就更好不过。
云霏在沈觅左侧提着一盏宫灯,照亮前面的路,沈觅右侧是慕容祈,客套的话说完,一时无话,周围立即安静下了片刻。
沈觅温声开口,缓了缓这时的气氛。
“慕容大人在自家里能够选贤任能,慕容氏是本宫一路以来见的最井井有条进退有度的大家族,大人不愧是年少有为的少家主。”
慕容祈一早就在越棠面前担忧过家族太过繁大,下面旁支难以约束,他在这方面一直花着大心思,此时听到沈觅肯定,眉眼也舒展了些。
确定自家没给清晏殿下带来不好的观感,慕容祈也算放心了些。
他微微笑了笑,道:“能得清晏殿下欣赏,下官不胜欣喜。”
最后一句,慕容祈声音轻了些,“他日必定再次拜访殿下。”
周围皆是公主府和慕容家的人,沈觅看了看慕容祈。
慕容祈朝她一拱手。
“慕容家荣辱系于我一身,必当谨慎权衡。”
南朝虽然没了顾微澜,顾衡也不在南都,可南朝的积弊已久,不是几个人的变化就能扭转的。
北朝越是繁荣富庶,南朝看得远的高层便越是人心惶惶。
南北分治不过六十余年,当初的慕容氏也只是江南一个大族,南朝定都南都后,慕容氏激流勇进,一跃成了南都世家六大世家之一。
如今慕容祈接手慕容一族,便开始试着让自家逐步淡出南朝朝堂,不再做招风的大树,寻求在将来可能的动荡中生存的夹缝。
沈觅是北朝皇储,他自是不想让沈觅对慕容氏有半分不满。
沈觅想起昨晚越棠还能顺利出来,也明白了这位少家主的意思,从善如流地笑了笑。
“少家主远见卓识。”
沈觅这回没有再用官场上的“大人”称呼,而是用世家之间私下的称呼。
慕容祈示好,她也没有理由拒绝。
更何况,越棠还在慕容氏。
慕容祈明白了沈觅的意思,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由衷的笑,道:“昨晚我府上的暗卫可对殿下有助力?”
这是提到越棠了。
沈觅眼睛一亮,一扫方才公事公办的冷淡,立刻精神起来。
她克制着,面上不露出过多情绪,沉稳地点了点头。
“多亏他赶来及时,还要多谢少家主。”
慕容祈没忍住挑了挑眉。
越棠真帮了沈觅不小吗?
在他眼中,越棠隐藏踪迹的本事不错,可身手也就一般。
沈觅借着云霏手中的灯光去观察他的神色,笑了笑,补了一句,道:“这样及时,少家主有心了。”
她敲打了一句。
慕容祈的选择只是为了家族,在下定决心和她相交之前,他让越棠来盯着她,也是不争的事实。
意识到沈觅早就知道自己派越棠盯着她,慕容祈面色微苦,“之前是在下唐突了。”
沈觅点到为止,温和道:“无碍。”
既然慕容祈选择和她交好,就不会再让越棠来探查她的动静,那她得再想想,怎么才能让越棠方便来她身边。
可首要的,就是见越棠一面,问清楚他的打算,她才好想计划落实下来。
只是,她现在连他人都见不着。
沈觅叹了一口气。
灯光下,青石小路渐渐转为粗粝的石板。
前方能隐隐看清几级阶面宽大的石阶,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又看得不甚分明,若是不注意,极有可能会在此处跌倒。
慕容祈往前面看了一眼,他常在宫中道路行走,可第一次来南都皇宫的沈觅应当不熟。
他转身从小厮手中接过宫灯,走在沈觅身侧,微微弯身去为她照亮脚下的路。
“殿下,前面是望舒亭,地势高,附近有几级台阶,我为殿下掌灯。”
慕容祈嗓音温润,人亦端方温雅。此时微微俯身,确实只是为了更好地让沈觅看清脚下不好分辨的石阶,可两人之间距离拉近了些,远看着,便有了几分两人甚是亲近之感。
火光跳跃,将台阶照得明亮清晰。
沈觅停下脚步,道了一声谢。
云霏就在她身侧提着灯,他提醒一声便够了,也不用这样殷勤。
她正想再开口让慕容祈不必麻烦,忽然下意识朝着望舒亭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远处黑影朦胧,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形,隐在望舒亭扶疏的花影之中。
晚风吹拂,树枝乱摇,远处那人的衣摆和长发也微摇。
沈觅眨了眨眼,还想再看。
慕容祈将身子挺直,朝着望舒亭看了一眼。
他身形高大,一站直起来,便正正好挡严实了她的视线。
沈觅立刻稍微往后了半步,想要再去看,却见那处花影之间已经空无一人。
沈觅皱了皱眉。
看身形,她觉得有可能是越棠。
可就这转眼之间,视线被挡了一下,便再也寻不到人。
沈觅碍于越棠一向的藏拙,并不打算主动在慕容祈面前提起他,可是这能看他一眼的大好机会,就这样没了!
慕容祈看了沈觅一眼,见她也在朝着望舒亭看,他摸了摸鼻子,讪笑。
“不是外人,那是我慕容家的暗卫。我常入宫,身边的暗卫对皇宫也极为熟悉,能避开皇宫的守卫,我便也能将人叫到宫中来。”
沈觅忍着,点了点头,旁敲侧击,“是昨日助我的那位少年暗卫?”
慕容祈似是没想到沈觅还会提起越棠,有些惊讶,但还是微微颔首。
他沉吟了下,道:“是他,越棠。”
慕容祈索性将话摊开了些,笑道:“您在烟雨楼那回,动手的也是他。”
沈觅想起烟雨楼下的那条长街上,她看到越棠的第一眼。
少年是人群中最轻快、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人,又干净地纯粹。
越棠方才就在望舒亭下看着她和慕容祈,都算是自己人了,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又隐藏起来,不让人看到。
明明昨日还勾人得很,今日就陌生起来了?
沈觅抿了抿唇,她今晚就要去见他。
很快一行人走到宫门附近,慕容祈朝沈觅略一拱手,往旁边退了一步,为沈觅和云霏一行人出宫腾出离开的空来。
等到沈觅走远之后,他才换了一条路,又绕了一会儿,做足了他和沈觅没多少交谈的证据,这才离开皇宫。
尽管这同行的一路上,两人都极为小心,可是到了宫门前,人多眼杂,他再谨慎也不为过。
回到慕容氏的芥园后,已经快到子时。
慕容祈看了看时辰,摆手让人退下,越棠便也随着一同散开的暗卫离开,直接转身回了他的居所。
走在芥园蜿蜒的小路上,他有些出神。
从沈觅在宴席间看慕容祈开始,他都注意到了。
她还不止看了慕容祈一眼。
越棠确定,她之前和慕容祈从未有过交集,第一次见面,两人就能倾盖如故一样谈笑风生。
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越棠抿紧唇瓣。
下次,下下次,他再去见沈觅,都不会再用真实的相貌了。
他长睫垂下,目光散漫。
昨日,沈觅主动扣住他的手指,十指交缠,她掌心的温度都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。
那样亲近又暧昧,似乎将两人的关系不宣于口地揭示了个干净。
——越棠也差不多是这样以为的。
可她毕竟是北朝的清晏殿下。
她对他是很熟悉,可她对如何把控人心、如何和人暧昧、如何讨人欢心都很熟练。
想到沈觅从一开始见面就对他一步步的亲近,她总是游刃有余。
越棠长睫轻颤。
他又因她胡思乱想。
越棠停在芥园中的一片水塘之前。
此时已经是深夜,水塘中极为安静,若是白日,便能看到水底的一尾尾金鱼,在日光下欢快地左左右右地游晃着,哪里有人撒鱼食,哪里便会聚起一群金鱼拥挤着。
越棠看着漆黑的水面,心底乱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。
他才不想做这些只会埋头抢鱼食的金鱼。
他才不在意沈觅的“鱼食”,她的注意力放在谁身上,他才不会计较。
他又不会去做傻头傻脑的鱼。
越棠离开水塘,慢慢走回他的居所。
夜风微凉,却无端惹地人烦躁。
他的手指放在门上,还没有推开,便听到房间后面传来的极为轻微的动静。
就像是谁在树干上借力了一下。
越棠长睫抬起,立刻将脑海中的思绪摒除干净,看了看自己放在门板上的手,他没有犹豫,掌下施力,将门推开。
他一进门,便察觉到里面有人。
越棠平静地站在门边,袖中慢慢滑落一只匕首。
忽然轻轻“嚓”一声,引火筒骤然亮起,房中人将灯台点燃。
摇曳的灯火将房中的人映得清晰起来。
灯台之下,水蓝色衣裙的貌美姑娘正托着一只引火筒。
他在门边,她也不急,慢悠悠将引火筒熄灭,微微侧头去看他,见到他,唇角便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。
刹那间便如花开千树,烟花绽开,让人思绪又被搅乱。
沈觅。
越棠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眼。
他方才一直在胡思乱想的人。
那些又酸又涩又让他不舒服的情绪淤积着,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间,再次涌上心头。
越棠立刻转过身就要走,沈觅一愣,立刻快步上前,拉住他的袖口。
“小棠,你都看到是我了,还走什么啊?”
他今日穿的是方便行动的窄袖,沈觅拉住他袖口,手指背面便蹭在他手腕的肌肤上。
若有若无的碰触,微微的酥痒传至整条手臂,越棠抿紧唇瓣。
沈觅看着他笑,她呼吸一点不乱,显然不是刚刚来的,似乎是一直在这儿等他回来。
她一从皇宫中出来,没有回使馆,便直接悄悄来找他了?
他回眸看她,沈觅眼中带着笑,温温柔柔地,就像是潋滟春水,目光一对上,便让人觉得空气都粘稠拥挤起来。
他那些细微的不高兴似乎都因这氛围消散了不少。
意识到他态度无意识的松动,越棠抿了一下唇。
他不能那么没出息。
皇宫望舒亭下,他看到沈觅和慕容祈亲近,没有隐藏踪迹,却只在她眼中出现了一瞬,就立刻消失在她面前。
明明知道当时就算他光明正大出去都没什么问题,他还是藏身到暗处。
就是因为,他心里不太舒服。
第 91 章 假如越棠没黑化(六)[1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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